深度：散户疯炒网红股的原因，看看他们账户上的资金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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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lmon Joseph Smith在《大西洋月刊》发表文章，今年，罗宾汉交易软件成为了散户投资者的主要工具，他们在这个平台上戏剧性地把几个网红股的价格推到了匪夷所思的高度，然而，作者指出，在这个疯狂现象的背后，凸显出的却是整个美国社会的不公平，以及低收入人群试图跨越阶级的放手一搏。

6月的一个周三，在社交新闻网站Reddit留言板“华尔街赌注”（WallstreetBets）的一个角落深处，一个名为Your_Boy_Roy_的用户发表了一篇长文。这个子版块（网页官方名称是堕落者，Degenerates）现在有近1100万名成员，已经成为众包（一种获取资源的模式，在这种模式下，个人或组织可以利用大量的网络用户来获取需要的服务和想法）、短期、高风险股票投机和分析的中心。

罗伊从“全盛时期”起就一直是这个小组的成员，现在，他觉有必要把一些事情说出来。

他给自己的帖子起了个标题——“你们这些无休止的帖子都很荒唐”。他写道，这个分论坛充斥着各种诸如“”我在我的YOLO游戏中赚了368美元”之类的帖子，过度渴望发财、一知半解、低赌注伪装成高赌注，他认为这违反了论坛原本直白但不失温和的氛围。

注：YOLO，“你只活一次”的缩写，散户网民挑战华尔街空头时高举的口号。

有些人可能已经忘记了，或因为某种原因没有听说过，1月份，数千名华尔街赌注板块的网民拯救了几乎破产的游戏零售商GameStop股票，这成了重大新闻，会员们声称赚了大钱。

他们分享火箭表情包，然后一起买入大量GameStop股票，使得这个公司的股价短暂飙升了2265%（从20.42美元到483美元），并声称要打垮一家对GameStop下了很大赌注的对冲基金。

这个将GameStop股价“带上月球”的赌博，以及随后围绕它发生的争吵，使罗宾汉（许多Reddit网民使用这个争议很大的免费证券交易软件来购买股票）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名字。

亿万富翁马斯克和马克·库班为他们加油打气（库班感谢Reddit网民“改变了游戏”），尽管罗宾汉因为交易押金的问题，一度匆忙停止了GameStop的交易，并受到审查，但整个事件催生了“网红股”的潮流：上市公司受益于股价的飙升，但不是基于商业的成功，而是靠着它们在大众中的受欢迎程度，在社交媒体的推动下疯涨。

但对罗伊以及其他数以万计的Reddit网民来说，华尔街赌注自从获得轰动性新闻的胜利以来，已经被扭曲了。

他写道：“突然间，帖子都是关于团队合作来打倒企业精英，以及请一起来帮助某某股票！这不是一群戴着口罩，会帮助你走出拿房租赌博泥潭的人。” 

罗伊的观点，来自于对过去小众论坛的怀念（其实不过也就是几个月前的状态），当时这个子版块只有现在规模的一小部分，正如罗伊所说，现在的表情包，混合着各种网络梗，刺激着人们进行高风险的股票交易。

你可能是觉得罗伊的帖子有趣、令人反感、难以理解，或者觉得它是关于亚文化争吵的奇怪信息，不管怎么说，这篇帖子是上个月Reddit上最受欢迎的帖子之一。正如语言学家惠特尼·菲利普斯告诉我的那样，这是“喷子对喷子”的“完美升华”——一种“我们在整个互联网中看到的边缘文化”。

而帖子上的评论，无论是对罗伊的嘲讽还是赞美，都是2020年疯狂的疫情之中出现的两极化能量的缩影，在这一年中，有超过1000万美国人开设了新的炒股账户，许多人是没有专业顾问的自学成才。

GameStop大冒险已经成为一种文化现象，各种网红股被推上新高，还有几个Reddit频道特别喜欢脏话连篇，这些因素都吸引着各种负面媒体报道，Reddit网民在关于在线投资热潮的公共讨论中，占据了太多的空间。

在大众的想象中，这些新的散户交易员大多像华尔街赌注的化身：年轻、白人、男性，对平等主义没有兴趣，其挑衅的举止介于《南方公园》（成人动画情景喜剧剧集）和《华尔街之狼》角色之间。

但在我对经济分析师、业余和专业投资者、加密货币爱好者和前对冲基金经理进行的一系列采访中，有几个人表示，美国桀骜不驯的投资热潮中诞生的亚文化是多种多样的，有些是傻傻跟风，有些是勤勉好学的，但他们都注入了一种无声的绝望，渴望快速致富，并向借此打破持续了几十年的阶级停滞的状态。

这股最新的散户投资热潮的开始时间，与新冠疫情肆虐的时间相吻合。去年情人节刚过，标准普尔500指数正处于历史高位。到3月下旬已经失去了大约三分之一的价值，反映出在那些封闭的日子里，已经主导人们的厄运感。

然而，此后不久，美联储为支持金融系统注入了数万亿美元的资金，股票市场得以稳定。然后，更引人注目的是，尽管有历史性的失业和致命的不确定性，但股市开始繁荣起来。到夏末，标准普尔指数飙升至2月份的高点。

一旦明确了信贷流动是稳定的，以及大规模的新冠援助、救济和经济安全法案将帮助支撑家庭收入，短线散户适应了呆在家里的状态，并开始做金融机构做的事情：大胆地预测、押注谁将在近期和中期的未来获利。

这让许多人竖起了耳朵，嘴角上扬，他们看到的贴子的标题往往很诱人：为什么股票市场没有想到这一层？在就业率处于历史低点的情况下，股市为何达到历史高点？

嘉信理财的研究分析师称，这批人在受到错失发财恐惧症的影响冲了进来，被称为“世代投资者”。去年，散户占据了所有股票交易的约20%，比十年前的比例高出一倍。

在过去几年里，像罗宾汉这样便宜、方便的移动经纪应用开始出现，人们的资金流动变得毫无障碍，而这种方式过去只有富人才能做到。就世代投资者之前，除非你有丰厚的养老金、401(k)，或能负担得起一位股票经纪人，否则你基本上只能做个旁观者。

嘉信理财分析师的调查数据显示，所有新投资者中，超过50%是千禧一代，16%是Z世代，其中一半以上的人是在疫情期间开始投资的，目的是建立应急基金或增加收入来源。

嘉信理财表示，只有2%的罗宾汉用户是高使用率的“标准日交易者”。这些投资者的账户余额中位数为240美元，平均为4500美元（而E-Trade的平均余额为10万美元）。现在，1800多万人有罗宾汉账户，这令人震惊，但仍然少于传统的经纪公司，如嘉信理财、领航投资和富达等大约有3000万用户，这些公司也增加了数百万年轻用户。

在一次Zoom电话会中，专注于股权的财务规划公司2050 Wealth Partners的联合创始人拉泽塔·布拉克斯顿说，“人们因为疫情有了大量的时间，他们在思考生活，他们在想，我不想继续过我现在的生活，我需要更多的钱，我怎样才能得到它？” 

布拉克斯顿说，看到富裕的人以某种方式购买股票，那些在历史上被排除在市场之外的人，特别是有色人种，开始想，“这个模糊的市场是什么东西？”

她说，“他们并不是专家，但他们现在正尽力自学手艺，无论是在TikTok、推特还是别的其他地方。”

来自印第安纳州农村的50岁的罗恩·摩尔说，每个人的风险承受能力不同，动机也不同。但正如他所说，在美国中部，他认识的很多人都加入了网红股交易（也有加入主流投资的），以挑战做空的对冲基金，比如那些试图搞垮GameStop的基金。

带着宗教般的喜悦，他说道：“当我们得到1000美元，而对冲基金可能损失数十亿美元时，是的，他们很生气。我们也生他们的气吗？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我们所做的令他们很生气，这就够了，这就是为什么它能成为一个话题的原因。”

一位前对冲基金经理马克·道认为，这种交易热潮中的民粹主义现象很普遍，主要是上次金融危机后出现的“对金融机构的不信任”。马克曾在美国财政部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担任经济学家，因为对市场的机敏、尖刻的评论而在网上大受欢迎，特别是在“#FinTwit“和“#EconTwitter”领域（即推特财经和推特经济标签）。

他说，社交媒体在传播“怨恨文化”的同时，还传播真实或想象的阴谋，然后成为“一种前所未有的起哄工具”。

马克说，“将这些动态与许多参与其中的年轻人相结合，这就是游戏化（投资）的来源。”

对无党派、非营利性改革倡导组织Better Markets主席，丹尼斯·凯莱赫等加强金融监管的支持者来说，这种游戏氛围正是这股热潮中的问题所在。

他最担心的是罗宾汉这样的应用程序，与传统的经纪公司不同，这个创业公司没有大量的业务功能来帮助实现收入来源的多样化，这意味着罗宾汉的大部分收入依赖于大量的客户订单，尤其是使用“期权交易”的客户，这是一种高风险的交易方式，可以使收益倍增，但在另一面，也会产生严重的损失。

凯莱赫告诉我：“他们的模式和他们的财富，取决于诱导用户尽可能多的盲目交易，这是一个无法解决的利益冲突。”

罗宾汉本周将在纳斯达克证券交易所上市，这家公司已经取消了一些花哨的功能，例如每次交易后在用户屏幕上弹出五彩纸屑。6月底他们刚被行业监管机构美国金融业监管局（Finra）处以7000万美元的罚款，以了结公司让经验不足的散户从事高风险投资、以及“未能进行尽职调查”从而损害了投资者利益的指控。

造成最大负面影响的是去年6月的事件，内布拉斯加大学20岁的学生亚历山大·卡恩斯在进行复杂的期权交易后自杀身亡，当时他的罗宾汉账户上出现了73万美元的负余额，尽管这些交易还没有结算，他的实际损失远没有应用程序界面上显示的那么严重。

在今年年初，科恩斯的家人以非正常死亡、疏忽造成的精神压力和不公平的商业行为起诉了罗宾汉之后，最终双方达成和解，但和解金额未予披露，罗宾汉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项指控。

罗宾汉在当时的一份声明中说：“我们对亚历克斯·卡恩斯的死感到非常震惊，自6月以来，我们已经对我们的期权产品进行了改进。”

不同的人关心的同一个问题是，散户投资热潮，是否被一些最热参与者负面男性气质所破坏。

语言学家惠特尼·菲利普斯告诉我：“互联网文化长期以来同时具有消极和积极的意义，积极的方面是它能以良好的方式对事物进行改革，但就金融这个方面来说，网络也造成了边缘化的问题。” 

她说，每一个关于工人阶级通过这些新奇的投资方式提升自己的民粹主义故事，都会有一个黑暗的、令人不安的笑话在一些留言板上疯传，甚至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笑话。例如，华尔街赌注上用于某种短期交易的缩写——FD，代表的是“基佬的快乐”，这是一个令人震惊且极其粗俗的同性恋蔑称。

菲利普斯说，光是华尔街赌注的简介就已经触碰到了她的红线，“就像4chan得到了彭博社平台”，在她看来，这是对一个允许苛刻、歧视性言论和政见的网站毫无底线的颂扬，在4chan（注，另外一个极右分子和阴谋论者充诉的网络论坛）上，可以找到任何一种“主义”的影子。

36岁的前金融技术分析师特瑞·潘告诉我，他认为关于网络包容性的社会辩论没有必要，事实上，（Reddit）分析与你从投行那里得到的分析一样好甚至更好，并且在过去五年里，金融一直都在变得 “民主化”。

根据一项新调查，2020年首次进入股市的黑人投资者是白人投资者的三倍，40岁以下的美国黑人现在有超过60%的钱在市场上，在历史上首次与白人相当。

尽管从总体上看，活跃的投资者中白人和男性的比例过高，但里索尔茨财富管理公司的投资组合经理本·卡尔森告诉我，他对这些数据感到惊喜。他说：“有时调查结果的准确性很难判断，就像政治民调一样，抽样的方式对结果会有很大的影响，但这一调查可信度很高。”

大卫·罗尼是一名36岁的美国海军外科医生，他是黑人，在2020年4月开始了一个关于个人财务的免费博客，因为他看到朋友们失去了工作并求助于GoFundMe（美国营利性众筹平台）来帮助支付费用。

罗尼在成年早期经历了财务困境后，就开始接触投资。他在谈到Reddit的金融论坛时说：“来来回回的讨论在很大程度上是游戏性质的，现实是，除非你参与其中，否则你无法理解，这就跟衣服得试穿才知道合不合身是一个道理。” 

罗尼曾是一名学生运动员，他表示，相比喧闹的Reddit，他更喜欢YouTube和推特上的一些低调的投资社区。

在过去几年里，数字货币投资社区在疫情中呈爆炸性增长，即专注于长期被嘲笑的数字代币，现在这些代币的总价值达数万亿美元。“加密货币人”使得金融标签在社交媒体上的使用率高于新闻和娱乐话题，这在以前是无法想象的，他们使用认真的分析线程、虚拟会议、广告和一波又一波的幽默网络表情包来推动他们的各种数字硬币和非同质化代币（NFTs）。

其中包括快乐的狗狗币（Dogecoin）持有者，这个网红加密货币的市场价值高达数百亿美元，但开始时却是一名IBM工程师和一名Adobe工程师对受人喜爱的柴犬的玩笑式致敬。许多成员自称#dogefamily（狗狗家族），与其他一些抢占头条的网络论坛上那些大男子主义倾向的虚张声势相比，#dogefamily有一种更强烈的泡沫感。

现在投资大量狗狗币的前华尔街交易员珍妮·塔告诉我：“我喜欢它是因为这是一个大熔炉。”

她指的是Doge支持者的重叠交集。珍妮说，她和那个在推特账号@WSBCchairman背后的匿名男子是亲密的网友，但她对许多reddit网民的总体印象是，Z世代和千禧年的白人聚在一起赌钱，这并不是她的“风格”。

尽管去年有一波关于年轻人在交易中下大赌注并输光的恐怖故事，但有一些早期证据表明，新手投资者正在从“我刚拿到驾照我要去飙车”的疯狂中平静下来。虽然散户交易量仍然很高，但从罗宾汉上GameStop的股价与疯狂时期的高度来看，春季的交易量已经大幅减少。

尽管根据JMP证券公司估计，2021年上半年个人投资者新开的经纪账户超过1000万个。但是，嘉信理财针对“一代投资者”的调查发现，尽管44%的新人在2020年以短期而非长期的态度进行交易，但只有28%的人表示他们会在2021年采取类似的策略。

Blockchain Capital的27岁高级助理金贾尔·沙阿告诉我：“我来自一个移民家庭，我们总是有一种稀缺心态，所以我从来没有把交易或投资当作游戏。”

但是沙阿过了一会儿说道：“"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的加密货币已经下跌了80%左右，但现在我已经有了钢铁般的腹肌，没有什么能真正困扰我。” 

我开玩笑地说，她听起来就像一个罗宾汉的人在谈论他的“钻石之手”（钻石手，diamond hands从华尔街赌注流行开来，指的是那些能够承受持有股票的高波动性、风险承受能力强的人，并表明他们不会屈服的态度），因为她勇敢地忍受了沉重的（但希望是暂时的）损失。

她笑了笑，回应道：“嗯，玩就要玩得尽兴！所以也许有一点多巴胺的作用。”

虽然她发现加密货币社区总体上是很友善的，但她最近共同发起了Komorebi Collective，旨在创建一个投资于女性和加密货币企业家的网络。

她在挂电话前对我说：“我想为世界做一件事，我想让人们看到，一些在线社区里的散户投资者，他们是有灵活的空间的，他们可以是为了好玩，也可以是认真投资，并且每个人都可以参与进来。”

财富经理卡尔森则猜测，从投资热潮中涌入的新资金，绝大部分仍然进入了相对安全的投资领域，比如稳定的股票、401(k)、共同基金、指数基金以及交易所交易基金（ETF）。他说：“是否有一些人在做YOLO？当然有，但不可能占很大的比例。”

无论他们的情况如何，归根到底，人们必须有存款，才能有钱投资，鉴于在2019年，大约44%的工人受雇于年薪中位数为1.8万美元的低工资工作，大众中的这种交易热潮及其潇洒的态度，是有明显限制的。

如果更多的人在经济上有保障，那么这种寄希望于赌博来挣钱的人就会更少。正如众议院金融服务委员会主席玛克辛·沃特斯在一次关于罗宾汉的国会听证会上所说：“许多美国人觉得整个系统对他们不利，无论如何，华尔街总是赢家。”

当民粹主义投资者对另一个对冲基金发动攻击时，Reddit就会采取行动禁止平台上一些交易员的粗俗语言，或者国会采取伊丽莎白·沃伦式的改革，寻求一个更谨慎的民主化投资环境，都可能受到各种选民的欢迎。

但这一切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许多美国人感受到的社会流动性的停滞。改变这一现实可能需要围绕分享、阶级、影响力、种族以及最低工资的修正，至少目前来说，这些改变依然是遥不可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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